哈尔莫斯的《我要作数学家》出版时,他已经是70岁马上面临退休的人啦。这把年纪还想要当数学家怕是真的没戏了。幸好,哈尔莫斯早已是有着国际声誉的大数学家。既然如此,本来他可以像维纳那样直截了当说“我是位数学家”,看来他的确比较谦虚,他的书名可以说应了曹操那句话:“老骥伏木厉,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因此,这本书实际上是哈尔莫斯自己如何成为数学家的自述。他与一般人不同之处可以说是三多:一是跑的地方多,见过大世面,当然也见过小世面。他在美国曾在十几所大学任职,访问过著名的世界数学中心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到过南美、澳洲,也去过社会主义的苏联和匈牙利,在那个时候,这些可以说是很稀罕的。二多与一多也有些关系,是结识的人物多。差不多20世纪中期对于数学发展有重要影响的大数学家在书中都有所介绍,其中还有些大人物如爱因斯坦的故事。我随便就可以举出10位:如本世纪最有影响的大数学家冯·诺伊曼;随机分析的大家杜布;有史以来论文最多的,也是合作者最多的匈牙利数学家爱多什;苏联两位最伟大的数学家柯尔莫哥洛夫和盖尔范德;使芝加哥大学中兴的斯通;布尔巴基的领袖人物韦伊、狄奥多涅和舍瓦莱;主观概率和贝叶斯统计的奠基人萨维奇等等。他顺便提到的还有外尔·哥德尔、F·黎斯、M·黎斯、莱夫谢兹、辛格等等。由于一般人对数学家了解最少,他的确给这些数学家的生平提供了第一手资料。除了这些真正著名的数学家之外,还谈到一、二百位不那么出名的数学家,而在这方面多是他的学生、同事、同行(由于他的研究范围广阔,同行也特别多)以及由于各种活动的同道,所有这些数学家也都为他的主题———怎样作数学家做了注脚。哈尔莫斯的三多则是他本人干的事多。一般数学家履历简单,无非是他写了几篇论文,教了点书,而他干的事则是他们的十倍、百倍。也许上帝的确不太公平,同样的时光,同样的能力,他们的产出居然如此悬殊。哈尔莫斯的确是劳苦命,他把他的工作一分为三:研究、教学和服务。在研究和教学方面哈尔莫斯与其他数学家没太大不同,可是哈尔莫斯差不多有一半时间是为数学界服务,其中的工作杂七杂八。归纳起来,一大部分是传播性的工作。数学大国不仅研究做得好,数学传播工作做得更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建立数学的文化和数学发展的土壤。他本人写过许多各种程度的书(例如《测度论》被译成上10种文字(包括中文),被公认是名著,哈尔莫斯也因此出名,在中国也广为人知),写介绍性论述和综述(这是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任何数学大国在这方都很强),写书评,当期刊的编辑,当丛书的编辑,写历史和进展简介,翻译,写百科全书条目。另一部分是行政事务工作,最主要的就是当系主任,他花了大量篇幅写如何当好系主任,很值得一读。其它工作还有很多,例如写推荐信,他公开披露自己写的一些信,特别是为辛格写的推荐信,的确让他引以为荣,因为辛格恐怕现在是比哈尔莫斯还大的数学家。这恐怕是数学大国的数学大家的气派,否则只能是一代不如一代的瞎糊弄。另外他还有学会和协会的工作以及咨询工作,所有这些都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一丝不苟地去干好。他还干了现代数学家也干的第四类即应用数学于解决实际问题,他参加战时研究,还搞过导弹。总之,哈尔莫斯在书中现身说法,正是他的生动事例使我们对于真正的数学家到底啥样有所认识。
我想,这本书有四类读者,首先当然是想当数学家的人乃至一般的数学和科学工作者,对于这部分读者,笔者的建议是最好多读几遍。不过,现代的人恐怕没有时间或兴趣这样做,那你也可以读其中一些章节,如果你连这时间都没有又想知道他想说的主要是什么,那我奉劝你读5页尾声:怎样作数学家(546—551页)。但愿读了尾声之后,你还能回来读全书。
本书的第二类读者是对历史,特别是对数学史、科技史、社会史感兴趣的读者,这本书是难得的20世纪中间50年社会史纪录,让人吃惊的是,你能从书中知道哈尔莫斯参加过共产党,也知道那时的左派活动。当然你也从中认识60年代的苏联和匈牙利是啥个样。具体说,你也可以知道哈尔莫斯和他同事的工资是怎么涨的。
本书的第三类读者是科学和教育乃至文化的官员和行政工作者,如果他们对如何能把中国变成一个数学大国,如何把大学数学系乃至任何系办好(比如说办成一个数学中心),如何出成果、出人才真正感兴趣的话。他们可以看到真正的数学大国是什么样,也可以听听哈尔莫斯的建议。
本书的第四类读者面就大了,大体说就是有一定文化水准或者对真正文化有一定素养和兴趣的其他读者,比如说,作家、编辑和记者,如果他们兴趣面比较广的话,读这本书可以说是“开卷有益”。
最后,我不得不声明,对于任何一类读者,这本书都不能说像读普通传记和科普文章那样好读。这倒不是因为其中有许多数学内容(你如果不懂,完全可以不必去管,跳过去),而是因为文化背景的差异———涉及洋文化,特别是非通俗文化,大多数中国读者可能并不熟悉,正如哈尔莫斯所说:“‘文化’这个词有时候用来指人类在千百年当中累积的艺术作品:诗歌、戏剧、各种文化、绘画、雕刻、建筑、音乐———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这种意义上的‘有文化’,就是说和很久以前过去的人有接触,和仍在世的人共享(文化)遗产,除艺术带来的满足外,还有一种用别的方法得不到的感受和领悟。要想活着而有文化,我们必须一生继续不断地看和听。”
这种文化差异之大会使你感到震惊,对于数学家来说,恐怕连对其它国家数学家的文化似乎也很陌生。不过,反过来说,如果你能一遍、两遍地仔细读下去,那么文化品味上会有很大提高。
(《我要作数学家》,哈尔莫斯著,马元德等译,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10月第1版,定价:28.00元)